天辰平台注册|世界英语短篇小说大会印象

1

丽娃河畔

说起丽娃河，先看看诗人的描述：

“这一条几乎不能称之为河的河，

我的姐妹，羞涩地隐藏着自己，

你在地图上找不到她，世人鲜有知道她的名字，

河对岸对望着的是眼泪般纯净的小树林”

嗯，精准。我就从来没听说过这条河，直到这次去上海参加英语小说年会，住进华东师大校园内。居高临下，十二层楼望下来，脚下是高楼红瓦，一条河流过小树林。相机咔嚓，把这个画面留下来，水光粼粼，只觉得美。

校园有树就美，再加上水那就有了灵气。

刚才一进校门，就有一种熟悉的久违感，心下敞然。问路的女子谦和有礼：逸夫楼吗？她指着远处的地方道：就在桥边。

看到桥水，我以为是湖，从前大学里“西湖”连着“东湖”，再加上也是这样的一条林荫道，道路宽阔，两边椰子树高耸，很让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太阳都像新娘，给这树荫蒙住脸。阴凉底下好走路，我拉着行李，带着小姜，终于从刚才地铁里的狼狈状脱离出来。

刚才下了高铁，犹豫着是坐出租还是乘地铁，会议通知上说，地铁就行，很近，出来走三分钟就到校园正门。是很近啊，也没走超过三分钟，问题是在地铁站里面，竟然没有电梯。拉着行李箱子走楼梯，后边的情形不用我描述，你也能想象出来了。小姜拿出少年巴比伦的劲头，养儿防老的确实话啊。天辰娱乐注册

总之，等我们进到校园，绿树夹道，美丽的女生们飘逸而过的时候，实在是有清风拂面的感觉，刚才的累劲儿也随风而逝。剩下是惊喜。嗯，不枉了我当初的一片心思。

当初是啥，就是一开始，海外过来的都给安排去五星级酒店住，过面子关？在最后一刻的会议通知里我才注意到校园里竟然有个宾馆可以住。

逸夫楼吗，小姜很不屑。

你知道邵逸夫吗？我跟他说，就是香港的比尔盖茨啊。

那怎么盖这样的楼，怎么不盖一座特别高的，像金茂大厦那样的。他又来了。

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座逸夫楼吗？成千上万。我说，都是他捐的。一座金茂大厦好，还是很多座逸夫楼给更多人住？而且他这些楼都是盖在大学里，给学校做研究开会时候用的。

2

华东师大

“上海是越来越破了”，小姜像九斤老太一样开始唠叨，“第一次来住金茂大厦，第二次住上海大厦，这次逸夫楼。”

无言独上西楼，真是应了那句话，对于上海皮毛了解的人，上海就是陆家嘴，外滩，浦东机场。

进到房间，幽静平和，小姜见到床的一瞬间，却往上一扑不想起来了。

再有两小时要去参加美领馆六点的欢迎会，上海民生博物馆，网上看很别致的一个地方。可是小姜早已九霄云外了。从奥斯汀出来到北京再到上海三十多个小时里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飞机上下三次，刚刚又坐了六个小时的高铁。时差袭来，少年巴比伦也支撑不住了，倒床大睡。天辰娱乐注册

他睡着了，从下午四点一直睡到半夜十二点。然后醒来，说，睡够了，要起来，吃饭。

现在去哪里吃饭？外面漆黑一片，楼道里静谧无声。

我拿出随身带的水果，吃个香蕉吧。再把行李箱打开，姥姥姥爷家还没到呢，你替他们先享用吧。美国巧克力牛肉干，吃吧。他这下更精神，索性把书也拿出来，边吃边看。

忙乎之间，我一眼瞥见书桌上摆着一本书，像画册那样托起来放在桌角。《聆听丽娃河》，棕色书皮很有古意，封面是华师大校园风景，跟我先前拍的照片正好吻合，原来这窗外的河有名，叫丽娃河。

然后就见到了前边的那首诗，还有那片“眼泪般纯净的小树林”，原来这大学很有渊源。八十年代的先锋作家们的摇篮，诗人，小说家云集，人杰地灵的一个地方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把这书从头翻到尾，直到窗外传来鸟叫，看一下时间，早晨五点。以后的几天都是这样，我们在鸟叫声里起来，看晨曦从窗帘后透进萌萌白色。洗漱完毕，去校园散步，再回楼下吃早餐。逸夫楼这个餐厅不错，地道江南早餐，又方便。

关键是方便，从楼里出来，几步之遥就是开会的地方。丽娃河环绕，过了桥就是文史楼，作家们讨论作品的地方。心下自喜，当初为了预定这个地方费了不少周折，临近开会，房间爆满，订不上。微信上海老友，友云：网上找不到，不对外开放，熟人也没有。本着锲而不舍的精神，我拿起电话昼夜拨出，竟然有了，而且就是开会的三天，前后都满员。人跟地方实在是有缘分啊。天辰娱乐注册

3

不忘初心

清晨的校园很宁静，路边草地青翠，小姜见到就要抓rolly-polly。

这里哪有潮虫？我表示怀疑。

有，他弯腰巡视，还真给他找到了。握在手里，就滚成一个黑色的小球。

四下里空旷安静，树荫蒙蔽华夏路，拜前一晚上的夜读，校园景观无师自通了。

现在呢，华夏路上没人，只偶尔有一两个早起的人走过。

河边近在眼前，河里还有个小岛，夏雨岛？曾经有个夏雨诗社就是源于这个岛名。

岛上有个老头在晨练。他在练太极，四周给荷花包围着。蝉声一阵阵传来，我们往桥边小树林走，里面石桌石凳像进了孙悟空的水帘洞。

树林太茂密了，桌凳上也是绿苔踪踪，野葫芦没看到，倒是看到“聆听丽娃河”红色的几个大字剥落了的痕迹。

上桥，从桥上看远处，柳翠，河清。

据书上说从前这里的路面都是红碎石铺成，高高低低，只是后来给铺成了柏油路。

桥也有年头了，石板上荷花刻印，带着绿苔陪衬。据说某座桥的名还是何应钦提字，当年大夏大学的董事长。天辰娱乐注册

桥破旧，路也陈迹。小姜又来了: 这地方好破啊。

嗯，大学就是这样的吧，这叫历史的沉淀，哥伦比亚大学也不会新到哪里。这素有东方的哥伦比亚大学之称的华东师大，我今天竟也走在上面呢。

想起书中介绍，就是华东师大原先这块地上是大夏大学，一九二四年间的The Great China University，名字太大？应该像乡村叫小孩儿那样，铁蛋，狗子之类叫着比较易生存？反正结果是这个大夏没多久真的大下了，跟光华大学，圣约翰大学合并。

光华大学亮牌子是徐志摩啊，所以华师大诗人聚集也是有渊源的。料想当年志摩诗人倜谠走过校园，也许在丽娃河畔酝酿过情丝话语，也说不定。

光华大学另一张王牌是鲁迅，鲁迅曾经演讲的地方就在文史楼前面的草坪上。这也能解释这所校园里曾经的大师们为啥那么厉害，个个唇枪舌剑。

文革时有人来找施蛰存，教授说：“天下兴亡，匹夫无责”。呵呵，离我远点，别啥都跟政治连上。

另一教授钱谷融，参加二0一三年夏雨诗社复社聚，上来就说：“我青春不再，诗老早离开，诗跟我没关系了。” 嗯，真诚纯粹。

考试评分吗，诗人说：那也容易，把试卷往前一扔，跑最前面的一百分。

如何写小说，小说家答：乱写。

哈哈，绝倒。不愧为鲁迅的弟子，大师真言：“中国的书一本也不要读”。天辰娱乐注册

这些话语率真随性，真应了华夏路两边的蓝色旗帜上的精神：“不改初心”。

啥叫不改初心？小姜问。

嗯，不改初心吗，我试着解答，就是比如我们每年都会来中国。就是你呢，如果多少年后，再来到这个校园，还记得在草丛里找潮虫，那就是不改初心。

4

开会花絮

天辰平台登录:www.tcptzc.com

因为是英文短篇小说年会，讨论的主题少不了短篇这个话题，以及和短篇相关的银子。

美国作家说写短篇没法养活自己，你看“纽约客”杂志上的写手们都有一个正职，某大学教授，讲师之类的。

其实，“纽约客”的小说稿费也不低，一篇也有近千美金。关键是你能不能每月一篇固定发出。

文学史上大腕靠写短篇挣钱的不乏人在，菲兹杰拉德当年的一个短篇就是上千美金，三十年代的一千美金啊，相当于现在的几万吧。所以Zelda马上答应嫁给他，美人是最大的写作动力，老菲使劲写，每月肯定有一篇出笼也才养得起这个花钱如流水的太太吧。

美国作家接着说，短篇小说集也难出版，一般要搭配个诗集。

想起哈金的《等待》当年就是为了搭配诗集写的一个中篇，后来给他扩展成了长篇，获得国家图书奖。买一送一，能搭出一本好书也不错?

方方就说那在中国正相反，绝对可以养活自己，如果你不是太奢侈，一个短篇大概千字千元的标准话，每个月写上一篇就可以了，还是个不错的小康。天辰娱乐注册

看一眼就坐的国中小说家真的都是满面红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啊。

坐我前排的毕飞宇，身板挺直，站如松坐如钟。端端正正，不偏不倚，脑袋正好挡住我的视线，所以咔嚓的几张照片都有他的一方角度。后来有一瞬间他站起来往后奔去，腾地一下立起，起身的瞬间带起一股热风，或者叫做热气场吧。我称此机会赶紧把镜头对着主席台，抓怕了一张新闻报道样的标准照片。

参会的人基本都是耳濡目染的小说家了，只有毕飞宇右边的女士是谁我不确切，正想着，又进来一伙人。如果有音乐伴奏，就用夏布里埃的诙谐圆舞曲吧，反正这为首的女子，一连串地对座位上前后左右点头，言毕称师：毕（飞宇）老师，方（方）老师，孙（甘露）老师。

本想上前拜见孙老师，但是他在我左手边隔着两三个座位，便作罢。

“我知道有几条街可以一走再走，有几句话却不能一说再说，我知道有几首歌可以一唱再唱，有几处秋天的树林不能一再经过”。

他的这首“致——”还是挺别致，很令人好奇几首歌是哪几首，街都有哪条？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起身，跟前座也站起来的毕飞宇正好打个正面。哈哈，那就握个手吧。

终于可以问他身边的女士尊姓大名，因为刚才小步圆舞曲里偏偏漏掉听她的名字，某人的好奇心又老虎上来赶不走。天辰娱乐注册

就是你们师大的某某啊。他答。

轮到我更困惑。

他大概也感觉到了，你不是师大的？见我摇头，又好奇地问道：我认识你吗？

我摇头不语。不语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我前晚半夜三更倒时差不睡觉，现在脑子迷糊境态进入睡眠前期症状。

毕飞宇也好玩，见我不吱声，就侧身问他旁边这位女士：我认识她吗？

女士答：我哪里知道？然后又接着说：你在外面到处欠债，我咋知道。

呵呵，没弄清他身边这位女士姓甚名谁，却差点没把自己也加到王尔德一样的喜剧里“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

Earnest到底是哪位啊？

于是郑重介绍之后，毕老师说，久仰久仰。

嗯，他把对方的话也说了，我只好笑着听啊。其实是在认真学习，就是毕老师说这话时后面的虔诚认真，我提醒自己一定要记住。

5

碎片

跟着小姜回逸夫楼取东西喝水上厕所。我趁机没忘了对自己的先见之明继续鼓吹，说：看，如果你没住校园里，哪能想回房间就回啊，要等着大部队一起，坐专车来回半小时去住处。到那时候你说累了，想回去躺着卧着的可是没地方，只能呆在草丛里跟Rolly-Polly一起摸爬滚打吧。

这么一磨蹭，回来就有些匆忙，各位的朗读已经开始，分组读自己的作品，找到我那组的教室，新加坡作家正在朗读。天辰娱乐注册

还好，离下一场的主持绰绰有余。找到301教室，中场休息的人都集在大教室喝水聊天交流。这个会议有意思，文学作品研讨会，却由外语学院主办，当然了讨论英文作品也说得过去，反正我对外语系情有独钟，一路走来都是外语系，席间坐在旁边的华师大外语系老师也就倍觉亲切熟悉，算是同行吧。我国内有数的两年工作经验也是留校在外语系任教的日子。

小姜同学继续跟时差战斗，大家都吃饭，他说不饿，就地卧倒要在椅子上睡觉。华师大老师逗他讲英文也没用。不过呢，他已经弱势族群引起同情心？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不吃兜着走吧，宵夜递上：迷你馒头一盒，还要花卷吗？美女值班经理殷切关照，可以随时下楼来用微波炉。

所以小姜又如鱼得水，活过来了，不吃不喝，等着夜半起来折腾。

服务员们也告知，校园前门后门随时有吃的。

华师大的这个后门很有名，基本上是巴黎蒙马特的调子，文青，诗人各色人等出没，是看真景色的地方。

华师大的景色独具一方啊，哪里用得到后门去看。

刚才毕飞宇被师大的女生们包围，一色的淡蓝色会议衣装里，毕老师挥笔签名，脸上的笑意堪比五月春风里的荷花。不过呢，比起当年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据说最辉煌的时代，诗人从前门走到后门要跋涉一个上午的功夫。呵呵，不用说，你也能猜出来那是八十年代。人间天堂的华师大是诗人的乐园，先锋作家的摇篮。天辰娱乐注册

如果画一张中国当代文学图，小说家，评论家，文学杂志的坐标点上一定会像有夏雨岛上的金橘一样多的名字跟华师大丝缕相连。

如果把这里比作当代的Bloomsbury Group也不无恰当。布鲁姆斯伯里派不是你有没有弗吉尼亚.伍尔夫，还是福斯特，也不是华师校园是不是第二个剑桥。而是一种精神：无限灵感，无限激情，无限才华。除了八十年代，哪个时代还配有？

说起bloomsbury group还要谈徐志摩：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手，貌似并不是啥也没带走。因为他把这个布鲁斯伯里的理念带回来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新月派"基本上就是布鲁斯伯里的代名词，诗人作家科学家政治家们的沙龙聚会，也是剑桥艺术家风格的模板再现。

无限激情吗，有徐志摩与陆小曼，就有朱利安与凌叔华。

朱利安是谁？嗯，伍尔夫知道吧，伍尔夫的画家姐姐凡妮莎也晓得吧，朱利安呢就是凡妮莎的公子，伍尔夫的侄子，布二代。

一九三五年的小朱风华正茂，怀着一腔热血投奔东方古国，来中国参加革命，具体呢就是到武汉大学教书，教《追忆逝水年华》的英译本。朱利安的父亲是研究普鲁斯特的权威。想象一下让脂砚斋的儿子来讲《红楼梦》。当然伍尔夫的作品朱利安更是第一手材料讲解人了。所以武大的同学有福了，竟然有这么根深的英国文学渊源。天辰娱乐注册

激情永远是爱情的催化剂，要不就是布鲁斯伯里的精神？反正朱利安爱上凌叔华的节奏跟徐诗人爱上陆小曼几乎同出一辙。爱情至上，一切其他羁绊都应该让路甚至是不道德的。虽然后来没有像徐诗人那样有结果，但结尾又相近？东窗事发后他回到英国，不久在西班牙内战时伤亡。

无限自由与无所羁绊往往是生命坚钢脆铁的无限终极？

然而作为一个早期的英文写作教育者，朱利安的经验之谈还是很意味深长，那就是“要对所有体验直言不讳“，即便是男女性事，也可以”清晰，准确，如实地描写，而不是神秘或者隐秘的描述。”

所以凌叔华的英语小说世界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跟这个英文老师有一定的关系。是朱利安帮助她把小说翻译成英文再推荐到英国。

因为是英语小说讨论，这里也把伍尔夫的观点提出来，确切说是她写给凌叔华的信中的观点。伍尔夫说：“保持那种神秘的异国感吧。无论何时，身在何处，都请用你熟悉的汉语思考，之后再译成英文。这是你难得的中国特色。”天辰娱乐注册

各位，如何，估计哈金们读了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结果了？

我想她的意思是更强调特色。况且重来翻译和母语写作是两码事儿，不是吗。

校园美则美矣，可是美里也藏不住一种消退中的败落，这不只是“先锋路”或者“聆听夏娃河”牌子上的油漆斑驳，道路陈迹。

站在教室前面的阶梯式讲台上，我主持此番讨论。加拿大作家完美流利的英语，台湾作家韧劲努力的英语中，大脑蒙太奇，当年的先锋作家们的影子意识流。

也是在这个301教室，人潮汹涌，“马原像毛主席一样走进教室”，人群迅速让出一条路。演讲完毕，格非陪着马原，后面跟着浩荡的队伍去后门宵夜加辩论。

而今也是辩论，讨论。但是永远不会有那样的场景和气氛。阔绰年代的里金色不是用油漆可以涂抹上的。

有的时候保持一种古调也许正是对一个时代一段历史的最好回溯和缅怀？

住在丽娃河畔倒像是居住剑桥回忆上古的圆桌骑士，剑客没有，只是城堡不远，离骑士的风度也近了一些。

诗人说如果人间有天堂，那就在丽娃河畔。由此可见丽娃河更像是青春的象征。这样说来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丽娃河。而能在真正的丽娃河畔流连算是对文学的一场最真诚的敬仰与相拥。

作者简介

张欣，居美国德州奥斯汀，有散文和小说发表在《羊城晚报》《人民日报》海外版、《解放日报》《山花》《天涯》等报刊。天辰娱乐注册